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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08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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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08 章

七月初七, 大吉,新帝於此日舉行登基大典,同日冊封中宮皇後。

天剛泛起魚肚白, 寧國公府上上下下忙成一團,小廝把地上灑掃地幹幹靜靜, 丫鬟仆婦皆穿著簇新的衣裳, 寧錦婳猶如眾星捧月般被簇擁在銅鏡前,她五官深邃張揚, 畫了個平日甚少化的濃妝,卻不會被脂粉壓過風頭, 光潔的額間貼一朵鑲金花鈿,艷絕無雙。

“娘娘, 奴婢服侍您穿吉服。”

抱月和抱琴捧著深紅色的皇後禮服,小心翼翼地展開綴滿珍珠的衣袖。這件禮服從入冬時就開始著人繡, 六十餘個江南老繡娘, 用時半年, 金絲銀線交織出精致的鸞鳥朝鳳紋,華美地令人讚嘆。小衣、中單、外袍、玉帶……抱月和抱琴兩個人,另有兩個小丫鬟打下手, 忙活了差不多一刻鐘,才把這繁雜的禮服穿在寧錦婳身上。

如雲的烏發高高挽起,做了個飛天流雲髻, 寧錦婳只覺得頭皮一沈, 代表皇後身份的鳳冠壓在頭上。鳳冠前飾九條金龍口銜珠,下有八只點翠金鳳, 紅寶石翠羽點綴其間,鳳尾處的流蘇垂墜而下, 華美又璀璨。

其他小丫鬟嚇得大氣不敢出,唯有大大咧咧的抱月驚嘆道:“主兒,您好美!”

看著銅鏡中的女人,寧錦婳也恍惚了一瞬,這是她嗎?她一直是美而自知,知道母親給她了一副好皮相。可能是性情的原因,她的樣貌淩厲而張揚,是那種極富沖擊力和攻擊性的美,而現在鏡中的女人鳳冠霞披在身,端莊又威嚴。

在這樣嚴肅的氛圍中,她忽然不合時宜地想起她嫁給她的那年,她剛及笈,小小的身量還撐不起繁覆的嫁衣,那時候她在想什麽呢?是期待?激動?還是害怕、不舍?

寧錦婳已經不記得了,直到今年,不多不少,剛好過了十載光陰。

夫妻十年,二子一女,這十年間發生很多事,細細回想,苦樂參半。兩人都做過錯事,分分合合又纏磨到一起。寧錦婳如今已經不像十六歲那樣單純懵懂,以為嫁給心上人就萬事順遂。她知道她自己驕縱剛烈,也明白陸寒霄的霸道專制,他們以後還有的架吵。

但……那又怎麽樣呢?在這一刻,她清楚地知道,他們是相愛的。

寧錦婳垂下眼簾,唇角微微勾起,“貧嘴。”

沈甸甸的鳳冠禮服壓在身上,讓寧錦婳不能大幅度動作。她端端正正坐在那裏,等下面人稟報吉時到了,一堆人簇擁著寧錦婳踏上彩鳳鸞輿。隨著司禮太監的高聲喊“起駕!”,她忍不住回望國公府,驀然腦中靈光一閃,她忽然明白了陸寒霄為什麽遲遲不來接她。

他想讓她在寧國府出門,如同當年嫁人時那樣。

當年公府和滇南結秦晉之好,得聖上賜婚,寧國公府嫁女兒十裏紅妝,送親的儀t仗足足繞了大半個皇城。而彼時的陸寒霄只是個前途未蔔的世子,時間趕得急,鎮南王來不及趕赴京城。上無高堂,娶親的世子府是聖上賞賜的,看著威武排場,但對上國公府的掌上明珠,多少有些不夠看。

嫁給心上人,寧錦婳從來沒覺得委屈,陸寒霄也從未曾提過此事,直到今天寧錦婳才恍然明白,其實他並非如表面那樣雲淡風輕。

那個男人啊……

她心裏萬般滋味,威儀的儀仗隊把鳳鸞送至中門,抱琴和抱月扶她下輦,悄然退至一旁。空曠的中門前站滿了人,滿朝文武,皇親宗室按照尊卑依次排開。

午後的陽光明媚刺眼,晃得寧錦婳眼睛疼,於千萬人中,她眼裏只有九層玉階之上那個威嚴俊美的男人,他早已不是當初的少年,精壯的胸膛把龍袍撐的板板正正,九五至尊,威武霸氣。

兩人目光對視,陸寒霄冷峻的臉上露出些微笑意,寧錦婳定了定神,緩步走到禦階之上,跪在早已準備好的蒲團前。

禮官手持明黃色的聖旨,高聲唱道:“朕惟道法乾坤、內治乃人倫之本。教型家國、壸儀實王化之基。咨發妻寧氏。寧國公之女,鐘祥世族,毓秀名門,性秉溫莊,度嫻禮法。柔嘉表範、風昭令譽於宮庭。雍肅持身、允協母儀於中外。以冊寶立爾為皇後,欽此。”

歷代冊封皇後的聖旨皆由皇帝親手所書,這道旨意寥寥幾筆,全是溢美之詞,可見新帝對皇後的愛重。聽得寧錦婳雙頰發紅。

她很有自知之明,自己最多占了個毓秀名門。其他什麽端莊、禮法、柔嘉……跟她沒有半分關系。還有……風昭譽於宮庭,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好名聲,唯有妒婦之名傳得響亮。

不過今日一過,這些名聲都一去不覆返了。一國之後,母儀天下,誰敢挑皇後娘娘的刺兒?那是經皇帝親自蓋章認證、敬告過天地和宗廟的,將來史書工筆也得尊稱一聲“賢後。”

雙手接過聖旨,授了鳳印和冊寶,寧錦婳站立起身。今早到現在滴水未沾,沈重的禮服和鳳冠壓得她站不穩當,趔趄一下,驚得她以為要當眾出醜,陸寒霄眼疾手快,上前攬住她的腰。

如同十年前新婚時那樣,他在她耳旁輕道:“婳婳,別怕。”

他的臂彎沈穩有力,托著她往前走,兩人一起拜過宗祠,攜手站在高高的九龍玉階之上,回首。

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,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!”

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,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!”

……

階下的文武百官齊刷刷躬身跪下,聲音一浪高過一浪,午後的陽光刺眼,顯得下面的人異常渺小。寧錦婳心跳如雷,悄悄擡眼,正好看到男人鋒利的下頜和深沈的黑眸。

這一刻,她心中驀然湧上一股沖動的情緒,在無人敢擡頭看到時候,她轉過身,迅速在他側臉輕啄了一下。

陸寒霄眸光一黯,在她腰間的手臂驟然加大力度,咬牙切齒道:“別招我。”

寧錦婳睜著無辜的眼眸裝聾子。心道她真是慧眼獨具,當初都勸她鎮南王世子絕非良配,偏偏她死心蹋地認定他,管他是販夫走卒還是世子王爺,只要是他就好。

誰能想到有今日,簡直跟做夢一樣。

***

朝拜天地,敬告宗廟,一番折騰下來,等寧錦婳把那累死人的吉服和鳳冠脫下來,天已經微黑了。

抱琴和抱月給她揉肩捶腿,寧錦婳拈了一顆葡萄送進嘴裏,疲憊道:“陸……聖上傳話了嗎?”

恍然一夕身份改變,讓她有些無所適從。

“不知道呢。”抱月撅著嘴道:“奴婢派人去問也沒個信兒,說什麽窺伺帝蹤……”

抱琴連忙打斷她,“抱月,你去看看兩位小主子,別讓他們鬧夜。”

寧錦婳住在歷代皇後居住的坤寧宮,東側的兩個偏殿給陸玦和陸玥住,兩個小家夥還未冊封,只能暫稱“小主子”。

陸鈺不用寧錦婳操心,他雖也未曾受封,但陸寒霄膝下一共兩個兒子,陸鈺為嫡為長,下面老二跟他年歲相差太大,說句不好聽的,等陸鈺能娶妻生子時,陸玦還在玩泥巴呢,年歲懸殊太大,太子之位鐵板釘釘。

更何況陸鈺的出色有目共睹,不管是陸寒霄、抑或寧國公、還是全昇這些老臣,皆對陸鈺的能力十分認可,連寧錦婳也知道自己的長子將來要挑大梁的,他的辛苦,她都看在眼裏。

寧錦婳看著一臉沈穩的抱琴,輕嘆道:“你啊——”

抱琴太過小心了,她當年做過公主的伴讀,皇家規矩便是如此,她又不是不知道。寧錦婳心裏安慰自己,甘蔗沒有兩頭甜,如此已經很好了。

一直等到兩更,粗粗的鳳燭幾乎燃燼,外頭傳來珠簾響動的聲音,寧錦婳驟然站起來,微微垂下身,行了一個儀態萬千的禮,“聖上萬安。”

她本來就比陸寒霄矮一頭,如今半蹲著,只能看到他胸前九爪金龍怒瞪的圓目。過了許久,上方一直沒動靜,她累的腰都酸了,忍不住擡頭,正好對上他戲謔的黑眸。

“嗬!”血氣上湧,寧錦婳什麽尊卑全然忘了!揪起他的衣襟怒目而視,“陸寒霄,你耍我!”

醒掌天下權,醉臥美人膝。陸寒霄可謂春風得意,難得暢快大笑,胸口一震一震。

“哈哈哈,我還以為婳婳被奪舍了,方才不敢認,勿怪,勿怪。”

“你——”

寧錦婳哪兒聽不出來他在揶揄她?她今天聽了那道冊封的聖旨,心中自覺過意不去,想做一個“溫柔”的賢後,誰知這男人太可惡,這根本不怪她!

“好了,今天是你我的好日子,今天不吵,嗯?”

陸寒霄握住她的手,兩人不知怎麽就滾到了龍床上,明黃色的帷帳飄飄落下,陸寒霄壓在她身上,把頭埋在她的雪白的頸窩,說道:“婳婳,我今日很痛快。”

登上至高無上的位置,迎娶少時心愛的女人,這世間有幾個男人能做到?他一直沈穩自持,鮮少這樣情緒外露,跟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一樣。

寧錦婳忍不住被自己的腹誹笑到,她雙手附上他的肩膀,輕聲道:“我知道的。”

他一路走來多麽不易,她都知道的。

陸寒霄低低地笑了,雙手急切地把寧錦婳剝的幹幹凈凈,她雙頰微紅,企圖用散落的烏黑的發遮掩身軀,“你——你把蠟燭熄了呀。”

陸寒霄目光灼灼,“婳婳,把頭發撩開,我想看你。”

自己這麽狼狽難堪,反觀他一身的龍袍威風凜然,寧錦婳當然不幹,咬牙道:“熄燈!”

陸寒霄沒那麽好的耐心,直接撲上去,“聽話!讓朕好好看看。”

“熄、熄啊——”

“熄什麽熄,你這是抗旨不遵知道麽,當罰!”

“嗚呃——混賬啊——”

“放松,別夾那麽緊……”

……

一夜荒唐,次日皇後娘娘被薅起來接見朝廷命婦,眼底兩片烏青。

“娘娘,您初入宮門,不可太過操勞。”霍夫人坐在她右手邊的位置,關切地勸道。

寧錦婳今天不用穿吉服,一襲鳳羽綾錦長裙,裙身以金絲線繡著圓輪花紋,裙擺點綴拇指大小的珍珠,粒粒飽滿圓潤,大小勻稱。好看是好看,但誰穿誰知道,光坐著就墜得人腰酸背痛。

偏偏這些人不肯走,登基大典和封後大典一同舉行,可見皇帝對皇後娘娘的寵愛,今天都爭著在皇後娘娘跟前露臉。寧錦婳貴女出身,還曾養在皇後姨母身邊一段時日,應付這種場面游刃有餘。

她打起精神道:“不妨,倒是你,該放手放手,讓底下人幹,不要總操閑心。”

“看你,近來氣色都不好了。抱月,把那顆百年老參裝起來,直接送到將軍府。”

外面的抱月俏生生應了答,一人得道雞犬升天,如今她和抱琴是皇後跟前有品級的女官,闔宮上下尊稱一聲“抱月姑姑”,給小丫頭美得,走路都帶風。

之前寧錦婳不常出來走動,唯獨和霍夫人走得近,如今霍夫人獨得皇後娘娘青眼,眾人只有羨慕嫉妒的份兒。其中一個命婦陰陽怪氣道:“哎呀皇後娘娘,您就別操將軍夫人的心了,人家馬上跟著夫君去北疆,不曉得何日回京呢。”

“什麽?”寧錦婳瞬時一個激靈,看著低眉順目的霍夫人,“此話當真?”

“唉……是。”

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,霍夫人幹脆承認了,“蒙聖上開恩t,允許妾身隨軍,跟將軍一同前往北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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